從前人家過年,牆上貼著『抬頭見喜』與『童言無忌』的紅紙條子。這裡我用『童言無忌』來做題目,並沒有什麼犯忌諱的話,急欲一吐為快,不過打算說說自己的事罷了。小學生下學回來,興奮地敘述他的見聞,先生如何偏心,王德保如何遲到,和他合坐一張板凳的同學如何被扣一分因為不整潔,說個無了無休,大人雖懶於搭碴,也由著他說。

我小時候大約感到了這種現象之悲哀,從此對於自說自話有了一種禁忌。直到現在,和人談話,如果是人家說給我聽,我總是愉快的。如果是我說人家聽,那我過後思量,總覺十分不安,怕人家嫌煩了。當真憋了一肚子的話沒處說,惟有一個辦法,走出去幹點驚天動地的大事業,然後寫本自傳,不怕沒人理會。這原是幼稚的夢想,在漸漸知道了,要做個舉世矚目的大人物,寫個人手一冊的自傳,希望是很渺茫,還是隨時隨地把自己的事寫點出來,免得壓抑過甚,到年老的時候,一發不可復制,一定比誰都嘮叨。

然而通篇『我我我』的身邊文學是要挨罵的。最近我在一本英文書上看到兩句,借來罵那種對於自己過份感到興趣的作家,倒是非常切當:『他們花費一輩子的時間瞪看自己的肚臍,並且想法子尋找,可有其他的人也感到興趣的,叫人家也來瞪眼看。』我這算不算肚臍眼展覽,我有點疑心,但也還是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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